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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069章 【69】

    【69】

    喜欢她?

    裴子玉说他喜欢她?

    霎那间, 明婳双耳嗡鸣,心跳也好似停了两拍,那快速升起的体温和急促的心跳都快将她整个人都融化一般。

    但很快, 她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这是陷阱。

    一个甜蜜温柔的陷阱。

    他又要像去年那样, 拿她当傻子哄骗了。

    理智一遍遍在耳畔提醒着“不能再上当”, 明婳狠狠压下心底深处那些愚蠢的雀跃,嘴角轻扯了扯:“你说,你喜欢我?”

    裴琏看着她:“是, 孤心悦于你。”

    事实上,他对她的喜欢, 比他预想中还要多。

    他行事一向算无遗策, 落子无悔, 可偏偏在谢明婳的事上,一再生出悔意。

    那夜她被刺客劫持, 的确出乎他的预料, 但他并不慌乱,只觉以毒药控制了侯勇,便能保全她的性命。

    这并不难。

    只是万万没想到那刺客竟然并非侯勇的手下。

    那一刻, 他乱了心神。

    几乎来不及思考一国储君所肩负的责任,脑中只想着“决不能叫她就这样死了”, 他失态地冲上前, 放出了袖箭。

    这并非他该做的事。

    大渊朝的太子唯有一人, 而大渊朝的太子妃可以有很多个, 没了谢氏, 还会有崔氏、王氏、赵氏、郑氏……

    太子妃是谁, 对太子裴琏而言,重要, 却远不及性命重要。

    但谢明婳……

    世上唯有一个谢明婳。

    裴琏的原配发妻,谢氏明婳。

    “你说的对,孤的确……太过倨傲。”

    裴琏嗓音发紧,神色也一片僵凝。

    他实在不擅长说甜言蜜语,或是袒露心声。

    这叫他难以启齿,更是本能地抗拒。

    打从他记事起,他便知母亲厌恶他,哪怕皇祖母和父皇告诉他,母亲只是病了,无力照顾他。

    他却从宫人们的只言片语里得知,母亲为了生他,险些丧命,是以才厌了他。

    于是他不哭不闹,努力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,想博取她的欢心,想叫她多看看他。

    但好像无论他如何乖巧懂事,还是没办法改变,母亲仍要将他送走……

    再后来,母亲病好了,和父皇也重修旧好,没多久有了妹妹。

    父皇母后都很爱妹妹,他也很喜欢妹妹。

    只他自己也分不清,他是因为喜欢妹妹而喜欢,还是为了继续扮演长辈们眼中“懂事的长子”而去喜欢妹妹。

    妹妹在父皇母后的爱里一天天长大,他年岁渐长,感情这种东西于他而言,好似也不再重要。

    他要在意的是国之储君该有的责任与能力。

    十三岁那年,他得知了父皇母后过往的真相,也知道母后当年是被迫怀上他——

    怪不得她会厌他。

    一个不被期待的孽种,一个困住她的累赘,如何能不厌?

    身为人子,他无法怨怪生他的母亲,也很难怨怪对他器重爱护的父皇,便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那毫无意义的男女情爱。

    只要不耽于情爱,便不会有这些痛苦。

    既有父母的前车之鉴,他绝不允许自己步入那样的后尘。

    直到——

    谢明婳要与他和离。

    她竟敢,不要他了。

    “你心里明明还是在意孤的,不是么?”

    裴琏扣住明婳的手腕,狭眸凝视着她的脸庞,不肯错漏她一丝的神色变化。

    明婳眉心动了动,只觉这个男人果然是在给她下套。

    上一刻说他喜欢她,现下就来套她的话。

    她才不会再主动送上把柄,让他仗着她的喜欢,继续欺负她。

    “不在意了。”

    明婳将手腕从他掌心抽出,长睫垂下:“那夜你说的话或许是假的,但我说的话,字字句句都是真心话。”

    “撒谎。”

    裴琏深深看着她,嗓音略哑:“若你真的不在意,这几日的关怀照料又算什么?”

    明婳沉默了一会儿,回望道:“这几日的关心倒不是作伪,我的确盼着你能快些早日康复,不过——”

    “这无关男女私情,只是看在你是太子,且太后、皇后娘娘她们都待我不薄的份上。”

    她抿唇道,“你若有个三长两短,朝堂定要大乱,太后皇后她们肯定也会伤心……于公于私,我都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。”

    她希望天下太平,国泰民安。

    也希望喜欢她的人、她喜欢的人都平平安安,万事顺遂。

    日暮西斜,倦鸟纷飞。

    一直到明婳推开他的手,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,裴琏独坐榻间,仍觉方才一切恍若一场幻梦。

    谢明婳,怎能不喜欢他了?

    明明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他,是她先来渴求他的喜欢。

    现下他对她动心了,她却不要了。

    胸臆间好似被无数巨石沉沉压住,裴琏看着空空的掌心,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腕间的温度……

    她怎能如此不负责任。

    不能。

    绝不能

    长指一点点攥紧成拳,晦暗的绯红色夕阳里,男人浓密的长睫低低垂下,恰到好处地遮住其间肆意暗涌的晦色。

    -

    这一夜,明婳失眠了。

    她明知道不该想,但一想到裴琏拉着她的手,说出“孤喜欢你”,心脏就克制不住地砰砰直跳。

    不行不行,不能跳!

    姐姐都罚她抄了那么多遍《氓》了,那句“信誓旦旦,不思其反。反是不思,亦已焉哉!”都抄得倒背如流了,她决不能再犯糊涂了。

    唉,要是这会儿姐姐在就好了,有个人时刻在耳边敲警钟,她也能更坚定些。

    单靠自己一个人抵抗恋爱脑实在是太难了。

    “夫人是有什么吩咐吗?”

    幔帐外忽的传来春兰小心翼翼的询问。

    明婳还是不敢一人睡,便让春兰在她床边搭了张榻,陪着她睡。

    这会儿听到春兰的声音,明婳道:“没事。”

    稍顿,又问:“你还没睡吗?”

    春兰道:“奴婢见夫人一直没睡,便不敢睡。夫人方才在叹气,是还在担心郎君的伤势吗?”

    明婳眼皮轻动,并未多解释,只淡淡嗯了声,又道:“我睡不着,你陪我说说话吧。”

    春兰:“夫人想说什么呢。”

    明婳道:“就与我说说你的身世吧。”

    春兰只当夫人想了解她的来历,她是个老实丫头,难得遇上个温柔可亲的高贵夫人买了她当丫头,她自也想踏踏实实跟着夫人一辈子,遂将她的过往如实说了遍。

    其实就是个很寻常的乡下丫头的命运,家中父母重男轻女,生得多养不起,遂将女儿卖给乡绅家当烧火丫头。后来乡绅家犯了事,连带着一家奴仆也充公,辗转入了牙行,等着被新的主家挑选。

    只明婳是个好奇的性子,这般寻常经历,她也能有许多的问题,诸如“你可怨怪你爹娘”,“那乡绅家犯得什么事”,“那乡绅家的那些家眷又去哪里了”,“你方才说那乡绅家最漂亮的二娘子不是有个秀才未婚夫吗,那未婚夫呢?”……

    春兰知道的都答了,不知道的半猜半蒙着答了。

    说起那乡绅家漂亮的二娘子,春兰叹道:“小娘子家一出事,那秀才就送来一封退婚书,实在是薄情至极!”

    明婳啊了声,而后也忿忿翻了个身:“仗义每从屠狗辈,负心多是读书人!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!”

    春兰自是附和主子的:“可不是嘛,没一个好东西!”

    主仆俩便是絮絮聊着这些琐事,直到半夜累了,方才阖眸睡去。

    -

    翌日明婳醒来时,得知裴琏一早便出了房门,于前厅召见了多名蓟州官员商议政事。

    关于外头的动向,明婳偶尔在廊上遇到郑禹和李昶安,也简单问了几句。

    那二人虽未具体禀明,但透漏的只言片语里,也叫明婳知晓上次刺杀之事,那阿什兰口口声声说要贪污账本不过是个幌子,实则她极大可能是东突厥派来的细作。